凌晨的时候，杨云之醒了。他不知道让自己醒来的是什么，是尿意，还是胃部的催促，或是二者皆有。
这就是心之所向的惩罚吗？他不知道。杨云之坐起来，深秋的冷风让他打了个冷战。饥饿。他们做好了等到来年春天的准备，只是还要在等一个冬天。从附近超市里弄来的食物消耗的比他想象的要快。昨天晚上，他们四个就只是分着吃了一包肉肠。
杨云之穿好衣服起来，下到一楼。他已经做好了去找些物资的打算了。池塘边，王昊霖静静蹲在兰新常坐的藤椅边。纵使杨云之脚步再轻，王昊霖也听见了。
“睡不着？”
“饿了。饿醒了。”
王昊霖重重地叹了口气：“也是饿醒的……你想出去找吃的？”
“要一起吗？”
“这注定是一个没有收获的悲惨夜晚。”王昊霖用朗诵的腔调轻呼。慢慢站起身，眼前还是花了——大脑缺血。“走吧。”
两个人就这样轻盈从洞口钻了出去。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外面的景象了。楼外的居民楼没有亮灯，附近的24小时营业的店面也是空荡荡安静静。路灯灭，月光明媚，沥青路上反映这惨白的月光。两人在路上走着，不时惊起树上的鸟儿。这样的世界，动物获得了短暂的自由与安全。他们说是找吃的，实际上却又有着七八分漫无目的。沿着主路前进，不知走过了几个路灯，几个路口，几个街区。一路无话。
两人不约而同坐在地上。果真是累了，又累又饿，风剐蹭着面颊。
“其实我们几个人，张日成，你，我，我们靠剩下的东西，挨一挨还是可以过冬的。”
杨云之没有回答，只是无神地注视前方。
“你还是怕兰新吃的不好吧？”
“行了住口。”杨云之把头埋到肚子那里，瓮声瓮气。王昊霖接着说：“人家脸色一白，泡面碗一放，你转身就给哥几个搞了头狗来吃。她好大的面子。”
王昊霖讪笑一阵，杨云之没有说话，眼睛里是一片灼灼。王没有停嘴：“没办法喽，我们都是你杨大先生的客人，只要你愿意我们谁都可以滚蛋的那种。”
“我可没这么说过。我可以，但我没有。”
“欸欸欸我可没有埋怨你的意思啊。我知道你喜欢人家，毫无征兆毫无理由的喜欢。我说的应该大差不差吧？”
杨云之抬起头想辩驳一番，但转念，算了，反正他心里无论想什么，王昊霖都可以猜出个七八来。他俩不约而同站起身来继续向前走，走出去没几步，一间还算完好的超市展现在他们面前。
“那你告诉我，我到底为什么喜欢她？”光剑劈开超市的门，还好，里面的物资还算完整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王昊霖收起他的狡黠，面色严谨，“我还要看，还要观察。至少她被你感动了。过去这么多年，你都有一手照顾着她，换哪个纯情少女不动心啊。”
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我观察的一部分来源于偷听窥视，我坦白。”王昊霖老老实实地说。他们一人找了一辆超市的小推车，在各个货架区域间扫荡。黑暗的空间里，杨云之由于临时起意，没有带应急灯，干脆掏出光剑用以照明。购物车轮子的轱辘声在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里穿梭雀跃，仿佛让这间超市梦回往昔。
“你自己也看心理学的吧？”王昊霖问。
“初中的时候接触过，然后就仅限于此了。尝试给自己做过精神分析，脑海里反映出来的是一个个场景。”两人步入了蔬菜区。
“讲讲？”王昊霖在一堆萝卜里挑挑拣拣。
“有她午自习时候的样子，被我欺负……”杨云之扶着一旁的栏杆，仰头絮叨着。
“你以前还欺负她？”
“你不知道我的事情多着呢。”
“好好好我不埋汰你了。你说吧，还有呢？”王昊霖开始翻看一堆小白菜。剥掉烂菜叶，中间的部分还是耐看的。
“没了。”
“就没了？”王昊霖用一个夸张的表情面对杨云之。
“就没了。”
他重新转过身去挑拣蔬菜：“看来你的爱，不是模糊，就是草率。不过我没看错，杨老大确实是性情中人，愿意为一个概念里的影子掏心掏肺。”
掏心掏肺倒不至于，但性情中人这个词，杨云之是很喜欢的。今晚他和王昊霖说的话虽然大多数出于百无聊赖，但现在，这个男人很是勾起了他的倾诉欲望。他低下头来饶有兴致盯着王昊霖的背影：“你刚才喊我杨老大？”
“咋了？”
“你可知道我在初中有多少人喊我杨老大？”
“你先别说，让我先猜。”王昊霖停下手里的活计，稍作思考，又继续挑拣起来，“以前在初中黑白通吃，对吧？”
“不得不说你看人挺准。”
“我是写东西的，一些人的特质，是不需要认识，光观察就可以知晓的七七八八。”王昊霖也不挑拣蔬菜了，一屁股坐在购物车上，“我是真的他妈喜欢人这种东西啊，人，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，心里想什么，我都很好奇。”
王昊霖说这番话时，眼里是兴奋的，癫狂的，光剑的蓝光闪烁。他接着说：“我是真的很好奇，杨云之你啊，你以前是什么样的，以后是什么样的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，因为你是一个奇怪的人，奇怪到让我好奇。”
“所以，这就是你答应和我搭伙的原因吗？”不觉间，杨云之身上又浮现出他初中时混世魔王的影子，依稀淡薄，但又喷张。杨云之看中了王昊霖类似于预言的能力，王昊霖看中了杨云之的心，二人也算各取所需。他们同样奇怪。这天的清晨来的格外的快，两人奔波了好几趟，几乎搬空了整个超市。期间的谈话，对于王昊霖而言，简直是天赐。他已经确定了要获胜这场游戏的愿望。他相信，这期间所发生的一切，他所见的一切，都足以在以后安生时，猛然着笔，换一片喝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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